车行了好一会儿，三月兔开始觉得无聊了，于是大大地打了个哈欠，眼角因为太过用力，还衔了一滴泪水。她脱了鞋，把脚盘了起来，在后座东磨磨西蹭蹭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。
坐在旁边的睡鼠被她弄出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，投来了询问的目光。三月兔也回应地看了他一眼，他朝女孩点点头，随后偏开了视线。
三月兔在贫民窟长大，放肆惯了，想必她的行为在这些成天谨小慎微活着的人眼中是充满了野性的吧。
家禽都是羡慕野兽的。
而野兽通常都是对气味极其敏感的，对于臭味相投的家伙，它们视作同类。
所以三月兔喜欢眼前这个男人，正如她喜欢会长和副会长那样。在这个破败的都市里，他们是磨着爪子，伺机而动的困兽。
“你还没吃早餐吧，”三月兔看这个男人始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，就主动将身子靠过去搭讪，把帽匠给她准备的三明治拿给他，“喏，吃点垫肚子。”
“谢谢。”布雷特没有拒绝，他接过三明治，大大方方地吃了起来，看样子是饿坏了。
布雷特体型微胖，顶着个圆圆的啤酒肚，又长了一张老好人的脸。三月兔觉得他现在吃东西的样子有点像之前养在家里的仓鼠，都是黑溜溜的眼睛，鼓鼓的腮帮子。
帽匠从后视镜里朝三月兔感激地笑笑，她抬手揉了揉鼻子，也咧嘴嘻嘻地笑了两声。
“什么事你这么高兴？”布雷特问三月兔。他吃得快极了，没几口一个三明治就没了，他满意地用手背擦干净嘴。
“等下要去见会长，”三月兔听他这么问，于是也搓着手兴奋起来，“去疯狂的茶会总部。”
“公会总部？”布雷特表情有些错愕，“线下聚会？”
“对啊，”想起可以再见爱丽丝，三月兔就激动地摩拳擦掌，也顾不得布雷特之后又对她说了些什么。
三个月前，爱丽丝在贫民窟的电玩城里把三月兔骗得团团转。
那个时候三月兔一个人蹲在一台古董电玩机面前，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22寸的实体屏幕，在和屏幕里像素极低的小人作战。
全息投影是这个时代主流的可视方式，连VR都逐渐被淘汰出了市场，更别说这时不时闪着黑白花纹的实体屏幕。
不一会儿，三月兔的眼睛就疼得厉害，她放下游戏用的手柄，恼火地揉了起来。
“你就是那个古董电玩女吗？”一记清脆的女声在三月兔背后响起，她放下死命揉着眼睛的手，寻声望去。
古董电玩女……什么鬼？
蹲得太久，三月兔大腿麻得站不起来，只能瞪着身后那双做旧的鹿皮靴子，恨恨地翻了个白眼。
“我有许多老游戏，”女人继续说，又向我伸出一只手来，手里是块机械表，“你跟我走的话，我保证让你玩个够。”
三月兔盯着那块表咽了咽口水。光滑的水晶表面，有些磨损的底面，那一下又一下的咔咔声，把她带进了那些无数个齿轮运转的内部。对于古老的玩意儿，三月兔都是没有抵抗力的。她恨不得立即拿起工具拆开那块表，把里面的结构看个究竟。
古董游戏、机械表……三月兔的底线本来就不高，何况又是这么诱人的条件。
可惜三月兔从来没有出过贫民窟，虽然性子野，在这里整日恣意妄为，可对外面的世界却还是惧怕的。在这个恐怖的时代中长大的孩子，没有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概念。他们什么都怕，而怕才是好的，才能活着。
女人看她又犹豫了，那伸出的手便顺势抓住三月兔的胳膊，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。突然站起来，让女孩全身的血都倒流了上去，脑子一晕，眼睛也看不见东西了。三月兔等了几秒钟，光明才重新回到了她眼睛里。
“你干嘛？”三月兔生气地甩开女人的手，直起腰瞪着她。
这不瞪还好，一瞪便发现，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女人真是在这个时代里少见的尤物啊。她身材高挑，五官精致，蹬着那双鹿皮靴子，脖子上还系着一条浅色的纱巾，姣好的身体裹在黑色的风衣里，露出令人遐想的曲线。
这是个污浊的时代，空气、噪声、基因、精神……各种污染充斥着城市。三月兔觉得世界变成相互独立的圆顶都市，已经是近在咫尺的事了。在这样的环境里，很难孕育出美好的东西来，无论内外都是肮脏而破败才在情理之中。
例如三月兔自己，她大概不能算是有个完全健康的灵魂吧。在贫民窟长大的孩子，过日子的手段自然是要比其他地方的孩子狠裂许多才能生存下去。而身体呢，她瘦小，皮肤黑，头发枯黄，还有些佝偻。
这个时代，若三月兔这样残缺的存在，才属正常。所有美好都是奢侈的，转瞬即逝。
所以，三月兔盯着她，竟然有些痴了。大约是美美与共，天下大同吧。
“我跟你赌一把，我这里有个游戏，你要是能玩得赢了。你就留在这里，我把表和游戏都留下。”
“若是输了呢？”
“输了嘛，你就要和我走。当然表和游戏还是会给你。”
三月兔滔滔不绝地和布雷特讲着她和爱丽丝的邂逅，丝毫没有回答他方才关于线下聚会的问题。而他似乎也听得津津有味，见三月兔停下，还忍不住问她，最后是输了还是赢了。
“最后当然是输了，不然她这野丫头怎么会在这。”开车的帽匠吃吃地笑起来，“你快和睡鼠讲完剩下的吧，幸亏咱们不招新了，不然这故事我不知道还得听几遍。”
三月兔哼了一声，继续说：“那天，爱丽丝给我一个游戏。我一见是老的视频游戏，就信心满满地答应了。”
没错，古董电玩女，绝不是浪得虚名的。老的视频游戏，如果三月兔想位居第二，没人敢称第一。
三月兔于是答应了爱丽丝的赌局，和AI玩了一场即时战略的游戏。
这个游戏玩了不过半个小时，三月兔就输得丢盔弃甲，落荒而逃。
她不甘心，接下来又试了塔防类、格斗类、FPS和RPG……结果十分稳定，稳定的失败。
“我玩得起，输得起！”三月兔咬了咬牙，生平第一次在游戏上面尝到败北的滋味，沮丧极了。
“不过是输了嘛，游戏也不是盘盘都能玩赢的。”布雷特虽是安慰，声音却不以为然。
“你不明白，阿布，小沧不是自然人。她的父亲不仅是黑客也是个生物工程师，拿政府研究津贴，所以她的家境最早也是富裕的。小沧是早产儿，身体的很多器官都不能正常工作，于是沧父就做了生物性的增强部件，辅助小沧身体的运行。”帽匠一边说，一边把车停了下了，似乎是到了目的地。
“Augmented Human?”布雷特大惊，增强人类的技术是被全面禁止的啊。
“没错，小沧的父亲当年被监察局抓去问话，并不是因为黑客行径，而是他有关AH的研究。”
“沧父做得增强部件甚至有辅助大脑的，所以小沧的计算、记忆能力和身体的运动神经都是远胜于常人的。加之她常年痴迷于游戏，在这上面天赋异禀，赢不了才是件怪事。”
“那为何输了？”布雷特发现自己绕了一圈竟然又绕了回来。
“还能为啥，”三月兔一听就来气，可是一想到爱丽丝那张魅惑的脸，气又消了一半，“她把程序差不多都改得面部全非了，加个作弊器都不见得有她改得离谱。”
帽匠中气十足地笑了两声，又转身看着布雷特说：“我和爱丽丝给每个玩这个游戏的玩家评分，100分为满分，小沧结束游戏以后屏幕跳出来的是43分。”
“那岂不是不及格？”布雷特不解。
“是不及格，”帽匠朝三月兔讨好地眨了眨眼，“但在她之前测试的300个玩家的平均成绩是18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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